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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社】
不期而遇

張純瑛

定居美國東岸超逾四十載,每年春天仍讓我滿心讚嘆﹕世間麗色竟然可以如此恣意揮霍!
漫漫長冬裡葉落枝枯,一片蕭瑟。到了乍暖還寒的三月底,鵝黃色的迎春花打破岑寂開出第一槍,此後各種春華接力登場,一直開到天氣漸熱的五月,將冬景的枯槁消滅殆盡。「春城無處不飛花」是何等的全面﹕東風夜放花千樹固然壯觀,那些匍匐於地的水仙、鬱金香、風信子,也綻放得亮麗自信。
住在郊區的人們,春日出門即有繁花照眼而來,毋需刻意尋芳,唯有櫻花例外。雖然尋常人家的庭院並不少見,但想看櫻林迤邐,還是得到公園。華府人很幸運,1912年日本贈送的三千株櫻樹,一世紀以來有增無減,每到初春,燦爛櫻緋照亮市中心,吸引遠近訪客慕名來賞,成為華府年度盛事。
今年二、三月氣候反常,數度不合常理地飆高溫度如夏,接著墜回冬寒。櫻花不明所以,正興致勃勃地提早綻放花苞,旋即遭受冰霜凍餒,不復往年花開似海如林的繁盛。而這時,我們正忙著收拾行裝,準備出門六週,既無暇進城觀看殘櫻掛枝,也勢必錯過接下去春花次第登場的好戲。
旅途首站是上海,十里洋場不缺繽紛眾色,卻都是霓虹堆疊的人造彩豔,幾乎忘記人間正是四月芳菲天。沒想到十五日在江西廬山的錦繡谷,果真看到遠山近谷一片嫩綠中,點綴著錦色斑斕,不負晉代高僧慧遠入谷採藥時發出的讚譽----錦繡谷;定睛細瞧,那團團簇簇的粉白,竟是廬山野櫻呢!
原以為,今年錯過了華府城中的年度賞櫻活動,誰知仍在遙遠的廬山與櫻花不期而遇,真讓我驚喜莫名。廬山野櫻的姿色不遜華府櫻花。櫻樹有的夾雜在樹種繁複的原始森林中,有的傲然孤立於斷崖上;有的只可遠觀,有的伸手可及;有的長在山徑上方的絕壁上,斷續飄下雪片般的花瓣,附著於遊人的衣襟髮梢。這樣的賞櫻時空,絕對比在都市裡徘徊櫻下更有詩情畫意。即便在古色古香的京都賞櫻,情調也不及山中清雅飄逸吧!
次日,我們趕往江西婺源的篁嶺,還是錯過了油菜花佈滿層層梯田的黃金明燦。我對著一叢田埂上殘留沒有被割去,仍然開著星子般黃花的油菜端詳,仍為它纖弱的秀婉心動不已。
上三清山的那天早上,霧濃雲稠,看不清十步外景色,眾人無不感到失望沮喪。這時候,給予遊人最大安慰的,是沿著山壁修建的棧道外側不遠,偶爾出現的白花和蒼勁的老松,只有它們不吝向遠客展示芳姿。道旁的標示指出,碗大多瓣的白花是黃山木蘭,較小的四瓣白花是茱萸。這兩種白花在濕冷的雲霧中瑟瑟發抖,格外教人憐愛。
到了下午,天霽霧散,三清山露出它絕險奇秀不遜黃山的風致,各種挑戰想像力的峰岩松石不斷進入遊客眼簾,頻頻激發遊人的攝相激情。這時候,再也沒有人去注意那些木蘭和茱萸。可她們一逕不在意人們的眼光,自在地舒放於空谷中。
一週後,我們飛去台灣,期間參團前往離島澎湖,在那兒見識到另一類花卉。無論是黃色的仙人掌花,還是鑲著黃邊的紅色天人菊縣花,甚至無數不知名的野生小花,都漫山遍野隨意滋長,面對著蔚藍的大海和晴空。在半年濕熱,半年風大,砂質土壤貧瘠的那串群島上,這些「天不疼,地不愛」的花朵,像野孩子般自生自滅,也自有一種不矯揉造作的野性風情。
在台北坐公車,看到車箱內的廣告,才知此番返台恰好趕上近年台灣風行的桐花祭。小叔駕車載我們前往土城桐花公園,得以見到聞名已久的桐花。五月初,東一簇西一團的雪白花球自鬱綠的森林中脫穎而出,乍看是一個個繡球,而每一球都由數十個五瓣花朵組成。花熟墜落,繡球瓦解,無數的五瓣小花靜躺在林間石階上。那天我們意外地看到台階上有一個用花瓣排出的心,這排花的人想來必定讀過席慕蓉那首膾炙人口的情詩《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曾聽席慕蓉說過,某次她乘火車經過苗栗,進山洞前突然瞥見路旁有棵油桐樹,雖然生長在無人注目的野地,依然奮開出一樹白雪,感動之下寫了此詩。
回想今年四、五月,因遠行而錯過了華府的燦爛春花,卻在從大陸到台灣的旅途中,與群芳眾卉一再不期而遇,芬芳明媚了我的腳蹤。有幸在它們最美麗的時刻與之邂逅,圓滿了百年修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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