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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社】
父親的甌江

張棠

暮春三月,柳葉新綠,桃花盛開,我在濛濛細雨中,回到甌江,回到了 「湧沙墩」 。 「湧沙墩」 位於溫溪與青田之間,是一個由上游泥沙沖積出來的大沙墩,那是我父親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九十二歲在台灣過世前,最念念不忘的故鄉。
甌江上下,處處都是沙石、沙灘與沙墩。從甌江出海口一直上溯到溫溪,水深可行船,其中有一個有名的大沙灘,那就是歷代文人多所題詩寫詞的江心嶼。而從溫溪再上溯至青田、麗水、松陽、龍泉大都是淺水和急灘,河水時深時淺,一般船隻不能暢行,於是適應特殊地形的舴艋舟,就應運而生了。
舴艋舟又叫蚱蜢舟,船形狹長,兩頭尖尖,「倒U」形的蓬帳由青竹編成,因貌似蚱蜢而得名。「船上備有槳、篙、竹索、和桅帆。行船時深水用槳,淺水用篙,遇風用桅帆,急灘用竹索。竹索是用竹片編為繩索,聯合數人到岸上去強拉過灘。」
舴艋舟之所以有名,是因宋朝女詞人李清照 「武陵春(春晚)」 的詞句: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李清照到了中年,經歷靖康之亂,喪夫之痛,追隨高宗之後,一路南逃,最後逃到浙江一帶。國愁與家恨,對一個孤苦零丁的弱女子而言,「怎一個愁字了得!」
想不到七百年後,我的祖父在太平天國的戰亂中,成了孤苦零丁的孤兒,靠著 「撐」 舴艋舟為生,後來省吃儉用,白手成家,在永嘉縣城開了煤炭行。我父親年幼時,常跟著祖父,來去甌江,對甌江地形十分熟悉,對甌江的感情也特別深厚。
在缺乏玩具與娛樂的時代,甌江的潮漲潮落是兒童們的天然遊樂園。父親對他「有趣、富生機」的童年,有生動的回憶:「甌江潮水可沖到湧沙墩附近的花岩頭,花岩頭是花白色的懸岩峭壁,奇形怪狀聳立天空,突出江中和對岸山脈遙遙對峙,形成天然閘門,形勢雄偉瑰麗。甌江水受到兩山之約束不能恣意奔流,經年累月,江水把花岩頭的江面沖得特別寬廣。平時的花岩頭是一大片一大片高低起伏、沙丘和鵝卵石羅列的石灘,幾泓清澈碧綠的急流在卵石沙灘間匆匆流向東海,游泳能手三五成群,以逆流搶渡為樂。」
「每月陰曆十五左右,潮水最大可達三公尺,淹過沙丘與石灘,潮水低時不到一公尺,是兒童逐潮戲水的最佳時光。潮水到了湧沙墩,已到盡頭,漲落不大,常常看到一群群全身透明,長約三寸的針魚,凸著一寸多長,焦灰色的嘴巴在潮水的前端逍遙自在的往前游去。潮退後低窪的沙灘上露出無數小圓圈,都是蛤貝窩。附近村童帶著竹籃,紛紛結伴去撿蛤貝,無不滿載而歸。此刻雪白的鷺鶿也來分一杯羹,三五成群,從容不迫的飽食而去。蛤貝撿回來,放在清水中養一兩天,等沙粒吐光後,再來煮食。嗯!其味鮮美無比。」
現在的湧沙墩,經過百年沙石的沖積和沉澱,又擴充了不少。湧沙墩,後改名為「學詩村」和附近的「神道門村」合併為「學神村」。學神村碼頭邊的榕樹,高大密集,綠葉成蔭,江邊開闢了雅緻的 「江南榕堤」 公園。高速公路建築在江邊水中,由四根一排的粗大水泥圓柱支撐,在圓柱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甌江潮漲潮落的水印。
大榕樹後面有一座叫「銀杏宮」的廟,據說有洪水飄來「銀杏」救民治病的一段傳奇,祖父曾在廟裏留下「一時千古」的匾額。這座非佛非道的廟,至今香火仍然旺盛。溫州地區,宗教多元,各種「神仙廟」多種多樣,可以說是該地區特有的文化特色。
在沿江的高速公路通行後,人們就不必靠甌江載人載貨了,舴艋舟也就走進了歷史。現在人們可從高速公路上,遠望甌江兩岸的自然景觀。江中仍可見三隻兩隻小船,閑閑的停泊岸邊,不見漁人蹤影;有時兩岸青山重重,層層相疊,錯落有序,有如門扇,迤邐遠去;有時綠水一平如鏡,兩岸竹影倒映水中;也有時江水淺淺,大小鵝卵石堆積成灘。每到一處,景色個個不同,無論清秀、淡雅,或險奇都是美麗的江南風光。
1948年後,學神村劃歸青田。青田縣城是著名的華僑之鄉,自稱世界上每一個國家都有青田人。小小青田江城,背後青山重重,連綿不絕,風景極為秀美,但山多田少,求生不易,所以青田人不得不去異國他鄉打拼,尤其歐洲各國,是青田人的集中地。現在的青田,已被打造成一座有歐洲風味、富有巴黎風情的小城。
青田高市村是近代名人陳誠的故鄉。當年我們造訪時,重修陳誠故居的工程還剛開始動工,典型的白牆黑瓦,簡樸如昔,正門門楣上有黑色「潁川舊家」四字,原來陳氏家族源自河南潁川。陳誠的父親曾是高市養正小學和縣立敬業小學(今縣人民小學)的教師和校長。現在紀念館修整完畢,已於2009年正式對外開放了。
麗水,名符其實的「秀山麗水」,景色比美水墨國畫的山水畫卷。離麗水市區約二十里的「古堰畫鄉」,景緻更是八百里甌江的精華所在。古堰指的是建於南朝蕭梁天堅四年 (公元505年) 的通濟堰。江水至此,被沙灘一分為二,兩株高大的樟樹下有一座「雙蔭亭」,從亭中望出,層層青山開啟遠去,株株小樹淡淡排列於沙渚之上。岸邊的江水中,停泊著各式小船,中間正有一隻兩頭尖尖,上蓋竹蓬的舴艋舟。
如今故鄉青田不僅通了鐵路,還開通了高鐵,而高速公路更是縱橫交錯,甌江已不再是當地人出行的主要通道,人們已不必靠甌江運送貨物,十分便捷的現代交通,帶給這個山區僑鄉的是經濟的空前繁榮。
人間百年滄桑,甌江船夫已成絕響。如今我從美國回來,踏著父親的腳印,感受到了父親的鄉愁。作為甌江的兒女,帶著祖先的勤勞堅毅,在世界各地立足生根,不論走到那裏,我們都能在血脈中「聽到」甌江的潮汐,漲漲落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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