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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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之間,人生如白駒過隙。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小時候,每到端陽時節,便是我的農曆生日,外婆就會給我煮兩隻帶殼的雞蛋慶生。那白煮蛋真是好吃,清脆地敲開殼,我像小貓舔食,一點一點幸福地吃完,意猶未盡。外婆說,吃雞蛋,過生日,下一年的日子便如雞蛋般順滑,一滾便過了。
待長大成人,感嘆日子滾得飛快。外婆說:好日子才過得快,若日子難過,才度日如年呢!
人生百年,夢寐居半,勞碌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僅存者,不多也。
俗世忙碌,素未慶生。前段時間突發奇想,想送自己一份生日禮物:不是兩顆白煮蛋,而是兩本書!網路上總是說,女人要先自己愛自己。我想,出版自己寫的兩本書送給自己,應該也算是愛自己的方式吧。於是便開始籌劃整理自己的書稿:一為散文集《誰念西風——爾雅散文自選集》;另一為小說集《香水百合——爾雅小說自選集》。並幸運透過兩家出版社的書籍出版審閱評估。雖是分屬不同的出版社出版,仍可把其看成姊妹集或雙胞胎。從去年的虛歲到今年的實歲,也算是里程碑式的生日。正所謂:生日感懷時,贈己雙明珠。
我以散文的形式,寫下了自己的心靈世界、果樹庭院、悄然墜入茶杯的茶花、陽台上孤弱的幼鴿、遊蹤所及,巴黎的浪漫、布拉格的風情......有人說:爾雅的文字,纖細、唯美,處處透出一個女性寫作者特有的母愛與悲憫之光,將作者對美與自由的追尋,透過行雲流水般的美文,涓涓滴滴,落入讀者的心靈深處,引起靈魂一陣輕微而恆久的共鳴與顫慄。
一步步走來的人生,見過許多場面、行過不少地方、經歷過太多人與事,以為自己已然不惑,洞明世事,卻不料仍有諸多徬徨迷惑。看來,人生就是一場不斷的修行。所謂修行,其實都是修心。而內心的一些東西、人生的意義,或許可以透過小說的形式來表達、來尋求沒有答案的答案。
毛姆的小說《人性的枷鎖》、《刀鋒》,黑塞的《納爾齊斯與哥爾德蒙》,都是我喜愛並珍藏的書,主題也都是感性人生與理性人生的探討與實踐。依我之見,書中所表達的,與東方古老的人生哲學不謀而合,比如《蘭亭集序》中:「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短短幾句話,便精闢總結了小說所要傳遞的核心問題。毛姆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又無時不在枷鎖之中」。但即便有條件依自己願望選擇生活方式與人生道路,都不會是全面而完美的,總有缺憾,而缺憾本是人生的常態。
在美國,我常常想起雨城,那是我年少時曾極力想逃離的故鄉。想起小時候的大雜院,院中的青瓦平房。夜晚,雨點打在瓦棱上的脆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積攢的雨水從陰瓦槽中順屋脊流下,把每家瓦片洗得乾乾淨淨。我們用大木盆接了乾淨的屋簷水,用於洗衣,用於淘菜......便不急於下河挑水了。
想起大雜院中的各色人物,江家的農二哥、蓮妹,尤家的三姐、四妹兒,院後面的許家小妖,趕牛車的劉家,討嫌的雨肚皮,以及毛根朋友水月…
他們的命運與人生軌跡,構成了雨城《清明上河圖》的一幅幅畫卷,只不過這幅圖,不全是靜好的市井閒情,而是有嚴酷的風刀霜劍。他們各自命運的小舟,與時代和歷史的波濤共顛簸、翻捲、沉浮;他們身上,有著時代的烙印、歷史的折射與縮影。回望故鄉,煙雨迷濛,記憶渺遠,我用小說的形式寫了一組《雨城夢語》。小弦切切如私語,他們是我故事中的主角,也是雨城如水墨畫般湮暈開來的魂靈。
身為作家不能改變歷史,能做的也就是有限的觀察、紀錄與反思。這也是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的文學價值。每篇小說之間並不是截然相隔的,人物從這篇串到那一篇。他用這些人物故事建構成一個小鎮,紀錄了在現代來臨之時,人們的失落、煩惱、慾望與孤獨。又如汪曾祺《大淖紀事》,他以散文筆調寫小說,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是身邊人身邊事,疏放中透出凝重、平淡中顯現奇崛,有著寓言的意味。這些文學“大家”,是我學習的榜樣,我寫作之路的明燈。
一路走來,雖不在乎世俗意義上的慶生,內心卻也歡喜彩舞萱堂熱鬧喜慶,嚮往長醉洞雲的率性不羈。
附吟一首宋朝張倫的「鷓鴣天」:
彩舞萱堂喜氣新,年年今日慶生辰。
碧凝香霧籠清曉,紅入桃花媚小春。
須酩酊,莫逡巡。九霞杯冷又重溫。
壺天自是人難老,長擁笙歌醉洞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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