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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社】
經歷德州冰風暴 ▪林良姿▪

潔白的細雪舖滿一地瑩華,孩子們在屋外堆雪人、玩雪球,屋內照耀著溫暖的燈光,爐上燉著一鍋香噴噴熱騰騰的湯,空氣中洋溢著歡笑與幸福——這曾是我對冬日雪天美好的嚮往,然而上個月遇上這百年難得一次的冰風暴,我壓根兒失去了玩雪的閒情逸致。
移居德州七年半,雖然在二○一三年底,曾遇過下大雪,導致三天無法出門,此後兩年的冬季也下過雪,但都沒這次情況嚴重。近幾年來,都是暖冬,沒有下雪,我早就將毛帽手套束之高閣,忘了德州的嚴冬也會有酷寒。在得知二月十五日凌晨,氣溫可能會降到華氏零度時,我心中對久違的雪花,還有些懷念和期盼。
德州因不常下雪,當地人一遇到風雪天,便不會開車。二月十一日那天,35W州際公路,在離我家不遠的路段,發生133輛車追撞的連環事故,造成至少六人死亡,大車小車擠在一起,慘不忍睹。據說是因氣溫太低,夜裡飄雨,雨落到地上便結成冰,高速公路宛如溜冰場般滑溜,車子想刹都刹不住。還好這幾個月我因疫情得以在家工作,不然那可是我上班要經過的路段。那天剛好是除夕,想到這橫生的意外,人世的旦夕禍福,我心中相當難過,也只能為那些傷亡者默禱。
大年初三是西洋情人節,天上飄起雪來,皚皚輕盈的覆了一地,我坐在室內壁爐前賞雪,先生請我吃塊巧克力,這個白色情人節還蠻羅曼蒂克。我將屋前雪景照片傳給台灣的親友,大家都說「瑞雪兆豐年」是好意頭,我也希望美麗潔白的雪,能使大地煥然一新,拂去所有的瘟疫病毒。
朋友傳來了一些訊息,提醒這幾天氣溫降低,屋外的水喉要加上蓋子,屋內的水龍頭要打開使之涓涓滴流,並別關上水龍頭下方的櫉櫃,讓暖氣可以吹到水管,以免結凍。先生還嗤之以鼻,覺得太過誇張,室內那麼暖和,怎可能那麼嚴重?何必如此麻煩!但我仍聽朋友的勸言,打開每一個水龍頭,用家中的鍋盆盛存流出的水,心想寧可多花些水費,也比萬一水管破裂,必需修房子便宜。
我是個夜貓子,二月十五日深夜兩點多,我仍在看書,突然停電,只好就寢。因停電沒暖氣,這時我去年買的重磅羽毛被,就完全發揮功用,又鬆又暖,穿著襪子蜷在裡面,身體並不覺得冷,但頭露在外面,仍覺冷嗖嗖,耳朵凍得睡不著,後來我穿上連帽的上衣,將帽子罩住頭部及臉頰,才能入睡。本以為隔天醒來,很快就會有電;卻沒想到依然沒電、沒暖氣,無法煮熱食、燒熱水、或使用微波爐。屋子很冷,幸好我們家還有一個瓦斯壁爐,全家人便坐在壁爐前烤火取暖,後來還將床舖都搬到壁爐前面。中午沒辦法燒飯,只能吃些零食充饑,多虧平時我家已備有許多零食餅乾,餓不著肚子,但最不適的是連杯熱水都沒能喝上。
試著和供電的公司Oncor連繫,報告斷電的狀況,及詢問何時可恢復電力,但電話一直佔線,根本打不通,想上網查詢,網頁也進不去。住在北德州其他城市的朋友告訴我,據說因氣溫太冷,供電不足,所以各區輪流停電,一小時有電,一小時沒電。但我們這區,已超過十四個小時斷電,實在是太離譜了。
鄰居家裡浴室的水管已被凍結,洗手檯都不能用。我家的水龍頭雖有滴水防止凍結,但廚房的水槽已經開始積水,排不出去,可能是下水道的水管凍住了。住在福和市城區的友人家中,除了停電,還開始停水。為了避免將來無水可用,我在浴缸中盛了一澡盆的水,以備不時之需。我所居住的泰倫郡也發出警告,飲用水必需先煮滾兩分鐘之後,才可飲用。
下午三點多,試著打電話給一家披蕯店,喜出望外的是該店居然願意送外賣,趕緊訂了兩個披蕯。雖然送來的披薩,已是溫而不熱,但總比吃冷食要強得多。心甘情願的付了比平常多數倍的小費。在這大風雪天,人家冒著路滑的危險送外賣,實在是令我心生感激啊!
將近五點時,電終於來了,我們趕緊將手機充電,燒熱水,煮熱湯喝,為身體補充熱能。因不曉得何時會再停電,所以分秒必爭,整個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都精神起來,忙得團團轉。果然半小時後,再次停電。這時天色已暗,我們便燃起蠟燭,笑稱如開燭光晚會,冷中作樂。
沒電很多事都不方便,微弱的燭光連閱讀都很困難,女兒七點多便上床睡了,但我怕太早睡半夜醒來沒電會更加無聊,便藉著手機看看電子書。撐到晚間九點左右,電又來了,我和先生好開心,趕緊重新燒水熱湯,又吃了頓宵夜。這次很幸運,直到隔天清晨五點五十分才停電,因有暖氣,夜裡倒是沒凍著。有位朋友說他家那晚停電,半夜室內只有42度,那該多冷啊!
二月十六日起床時,家中已經停電。上網一查,因電廠發電機故障,不再是如前一日般各區輪流停電,而是一停可能數天。不知何時才能回復供電。看了這消息,真是令人憂心。因為冷,整個人就呈冬眠狀態,只想賴在被窩不想起床,什麼都不想做。又很容易餓,起床後便不停的吃零食,有種饑寒交迫的危機感。
沒有熱食吃,真是難受。我趕緊上網訂購了一個吃火鍋用的那種小型瓦斯爐,可惜要到週日才能送達。我們只好發揮創意,將紅豆年糕和昨天吃剩的冷披薩,以噴槍炙燒加熱。還將前天烤好的蕃薯及花生湯罐頭放在壁爐前,隔著玻璃烘了數小時,終於溫熱了。雖然肚子早就被零食塞飽,但等電一來,因不知道下一餐是否仍能有熱食可吃,便又趕緊熱湯,泡咖啡喝。兩天下來,不定時的吃吃睡睡,胖了一圈,根本是報復性狂吃。
下午三點之後,終於回復供電。因水槽積水,不便煮複雜的菜式,於是又趕緊煮了泡麵裹腹,在冰冷的雪天裡,能有碗熱騰騰的泡麵吃,已勝過山珍海味。趁著有電,我將小型的電熱器放在櫥櫃對著水管吹了數小時,但水管依然凍結,積水並未排去。幸運的是,這次來電後就沒再斷電了,我們又平安的度過一天。
到了週三,氣溫仍很低,屋外的雪已積到八吋厚,屋簷上掛著透明的冰柱,泳池的水已結成冰,但天氣晴朗,並不寒冷。天地間潔白純淨,路上不見人車喧囂,有種遺世獨立的美麗。卻開始聽到一些朋友傳來家中水管爆裂漏水,地板淹水的消息,有所學校因水管爆裂,整個屋頂坍塌下來。停電沒暖氣又淹水,還找不到工人修理,真是苦不堪言。雖然戶外白雪的景緻非常夢幻,但我只是出去看看,照相留念,完全失去了昔日玩雪的興趣。
過了兩天,開始回溫,雪融得很快,水槽的積水突然散去。但因夜裡氣溫仍低,家中的水龍頭,又持續保持涓滴到週六清晨才關上。朋友仍為家中水管破裂淹水卻找不到水電工人修繕而煩惱,可想而知的是明年德州的房屋保險費一定會高漲無疑。先生上超市買菜,發現架上清空,因無法運輸加上停電,蔬菜、肉、奶、蛋類早被一掃而光,壁爐用的柴火和家用發電機也已售罄,物資缺乏的情形,比去年三月新冠疫情爆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那幾天生活有所不便,但看到有些人家,因太冷在車上取暖,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或是在家中燒柴火導致著火,身家付諸一炬;相較而言,我們家在停電期間,至少還有個瓦斯壁爐可以取暖,沒凍著,沒餓壞,家中水管沒爆裂,真是太幸運了。感謝主,我們終於安然度過了冰風暴的危機。以前我不明白為何家中要儲存一些瓶裝飲用水,經過這次才知道水廠有可能因停電而無法濾水,水質不乾淨,若家中也停電不能煮開水的話,就沒有乾淨的水可飲用,所以平時家中還是要準備一些蠟燭、手電筒、食用的瓶裝水和乾糧,及小型的瓦斯爐,沒電時才能因應。
我原本納悶著,德州乃美國富庶的大州,何以遇到一次冰風暴就不堪一擊,人民生活一夕之間就淪入饑寒交迫的蠻荒窘境呢? 而東岸那些更為寒冷,冬季長年冰天雪地的州,又該怎麼辦呢? 後來才知道,原來東岸各州,早就對如何因應寒冬作好準備;而德州往年很少酷寒,所以電商當初設計發電設施時,只考慮到夏天使用冷氣過量的供電情形,並未考慮到發電機會在寒冬凍壞故障的可能性。且德州人注重自由,不願受聯邦政府管轄約束,供電系統自成一格,和外州並不相同,所以發生這種天災,外州雖願協助也無計可施。十來年前德州雖也遭遇類似的冰風暴,但更新發電設備耗資甚巨,電商們並不願意為了這罕見的天災更新發電設備,所以才有今年的慘況發生。
近來氣溫已回升至70多度了,溫暖如夏,想起上個月零度以下的冰天雪地,溫差之大不可思議,彷如有隔世之感。這幾年因地球暖化,各地氣候異常,美國西岸夏日的森林野火,德州百年罕見的冰風暴,其實都是大自然的反撲,提醒我們要愛護地球,保護生態環境。我衷心期願,德州的官員們能拿出良心,督促電力公司提出改革方案,更新發電設備,不要互相推諉責任,在下一次冰風暴來臨時,別讓德州居民再次陷於同樣的夢靨中。
(發表於3/9/2021 文學城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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