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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集】
樹欲靜而風不止

方菲菲

2017年12月3日(星期天) 傍晚,突然接到小妹朝華的電話, 得知家母已經在醫院的急診室.12月17曰晚7:45分,她在子女環繞下安祥過世, 享壽93歲. 顧及家父己經在去年過了一百歲生日, 有關家母入住急診室, 搬入病危病房的情況, 當我們向他秉報時,他只是搖手,不置一詞, 我們不確定神智清楚的他是否聽清楚了, 卻無法承受攜手72載的愛妻突然辭世的事實. 住在紐約及加州的兩個妹妹及家人趕來參加葬禮, 他見到他們卻毫不驚訝, 我們就確知他心知肚明家母已經辭世了.
家母逝世後每個星期五的家庭聚餐由小妹家改到我家中舉行, 為了健康著想, 近年他飲酒很節制, 紅酒一杯, 啤酒由我分給他半瓶. 家母去世後我們和他一起去參加台商會新年活動, 他主動提岀: 你去拿瓶紅灑過來. 我當時就告訴舍妹芸芸, 她也訝異於父親的改變. 接下去再去舍弟朝新和朋友的聚會, 父親主動要求把杯中紅酒加滿, 己經超過十點了, 他仍興緻很高, 不肯回家.
2016年搭遊輪NORWEIGEN去夏威夷, 遊覽夏威夷五大島時,他還搭直升機飛翔在火山附近觀看火山爆發後溶岩流入海中時煙霧迷浸的景象. 對夏威夷印象頗佳. 聽說二月初北美洲台商會在夏威夷舉行理,監士會議, 他也很高興的隨行, 尤其對搭船出海看煙火及晚餐時的大蟹腳及牛排讚不絕口.
二月17日, 週六, 預定晚上要去參加活動, 因為是報稅季節, 我在公司工作, 等芸芸來公司找我會合. 快 到了該出發時間, 芸芸打電話來說: 我現在送爸爸去急診室, 你自己去參加活動吧. 聽到父親送急診室, 那有為人子女的還有心情去參加活動呢. 我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趕去醫院.
原先我們擔心的是他腿上因血液循環不良形成的潰爛,醫生卻告訴我們: 我不擔心他的腳, 我擔心的是他的肺炎. 近日天氣寒冷, 感冒的人很多, 我們自己也 感冒了, 買些感冒藥吃就是了, 聽到父親咳嗽幾聲也不以為意. 問: 我們昨天才帶他去看醫生, 並沒說他有肺炎啊! 醫生只告知: 對年青人來說因為抵抗力強, 肺炎沒有什麽事. 很快可以恢復.老年人因為抵抗力弱, 肺炎可以很嚴重的. 你們為什麼沒讓他打感冒預防針呢?
到了星期日淩晨才住入普通病房, 當天吃早餐時,父親無法吞嚥, 醫生就下令在門上掛了"NO FOOD, NO DRINK” 的牌子, 不給他吃喝. 中午時有家母以前去的教會的蔡牧師到醫院來, 為家父祈禱, 他並且問家父是否己經決志追隨基督耶穌, 做個基督徒.父親很清楚, 大聲回答: 我願意追隨基督耶穌, 做基督徒. 很感激蔡牧師這一番問話, 讓我心中確知父親是個基督徒.
當初父親因為要娶家母才答應女家的條件, 正式受洗並且在教堂舉行婚禮. 但遷居台灣之後,每當在我們家舉行家庭禮拜時, 父親多去辦公室加班, 不能參加. 又曾聽到他提及處裏有個很虔誠的基督徒, 約翰章, 是紐約聖約翰大學畢業, 每次吃飯前祈禱, 就有惡作據者把他盤中的肉挾走吃掉, 等他張開眼晴時就說: 你的上帝來吃掉的. 他也沒有制止他們.
我相信他是欣賞約翰章的, 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他要我去向約翰章學習英文打字. 憑這一技之長, 讓我東吳畢業後能考進美商石油公司. 1977年來美後, 兩周內就在學校中找到祕書工作(STUDENT SECRETARY) , 從第二學期開始能享受本州學生的學費, 一學期150元美金. 我怎能不佩服父親的遠見呢!
父親於周日, 二月二十五日下午1:25PM逝世, 我至今震驚多過哀傷. 我不能相信在吃年夜飯時告訴我要活到一百二十歲的父親會撒手人寰, 拋下們而去. 他在醫院被餓的陷入神智不清時要求我們帶他去餐廳吃飯, 大聲說: 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到一百二十歲.他在星期三還計劃著星期四晚出院去吃晚餐時, 要點紅燒獅子頭. 週四中午去看他, 他還告訴我和護士, 他要再活二十年. 周日中午看到他皮膚上顏色變深暗, 才意識到他可能不會活到一百二十歲了.
在那時我告訴他, 我永遠以他為傲, 以他為榮. 他是一個永遠的鬥士, 我希望他奮鬥, 奮鬥, 再奮鬥. 但如果他累了, 要休息了, 不必擔心我們, 我會接棒, 照顧這個家, 我唯一的送憾是一直認為還有二十年, 沒有多抽空, 像現在這樣和父親談話, 但是前幾天親耳聽到父親決志, 讓我心頭右塊落地. 將來母親, 你和我們會在天家相聚. 其他人從休息室吃完中飯回來, 要護士來查心跳 , 護士告知己差不多了, 再過了十多分後兩個護士進來查心跳, 脈博, 宣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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