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廣告搜尋


No Image
網上讀報
Read
e-Edition

黃頁廣告導覽
Chinese Yellow Pages Ads

分類廣告導覽
Classified Ads

English Section

【文友社】
一切都在冥冥中 ——關於我的新書《雅線意彩》

▪王曉丹 ▪

青島出版社為我出版的這本書新書《雅線意彩》,最早的書名叫《孤傲的代價》,寫的是一生孤傲的董欣賓六十二歲就英年早逝,也算是付盡了生命代價,但這個書名多少有點扎眼,在我們這個崇尚「端方」、「圓潤」的出版時代,稍微尖利一點的稜角都最好去掉,這個原則也貫徹到了全書的整個修改過程,我為編輯們為我這本書付出的時間和心血代價深表歉意。《孤傲的代價》這個書名不能用,我又想到另一個書名:《水墨迎風》,這個書名有點任性,是出自董欣賓當年的一首詩:
斯世一瞬何所懼
為媚知己寫芝梅
畫松不作傲霜姿
任它水墨迎風徊
但還是怪我自己才思不敏,在想到這個書名之前,出版社為了抓緊出書,已經在做封面設計,書名自然要早早交付大師寫好的,而大師已經寫好的字,又怎能隨意改,後來我被告知書名定為《雅線意彩》。細細想來,這個書名其實極好,既然董欣賓先生是二十世紀傑出的書畫大師,這四個字則凸顯了他書畫上的特點,他的書法線條極其雅緻,繪畫長線勾勒,水墨色彩也極具意境,「雅線意彩」四字在視覺上與我們普通人的認知也有一定的疏離感,這種疏離會令人產生某種神秘的意味,以至於喚起讀者想要到書裡去探個究竟的好奇心。
讀了《雅線意彩》的第一章,你更會產生這樣的好奇心,因為寫作本書的起因就寫在第一章裡。在那個墨西哥的海邊小城,在那個椰風清朗的午後,在那個似夢似醒的瞬間,離開人世七年的董欣賓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他提醒我二十多年前,我曾為他許下的諾言是否到了該兌現的時候。
其實要算起來,到目前為止,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那時我剛剛從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分配到南京《雨花》雜誌社作編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江蘇省國畫院的董欣賓,從那一刻起他就認定,將來為他寫傳記的人會是我這個黃毛丫頭。都說他「通天知地」,既懂易經八卦,又會風水看相,他自己也自認自己「體識人物」,那麼這一切看起來都是真的,儘管歲月總是促狹捉弄人,時光也是無情又無常,我認識他不到三年就從中國跑到美國來,而他也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本來一切都會在世事萬變中消失無蹤,然而,他當年毫不遲疑的認定,和我當年並不經意的承諾,竟然像是以某種不可知的方式藏進了時空隧道,等到機緣成熟,一切都變成了真的,我真的在所有人都已將他遺忘的時候,為他寫了這本書!
跟這件事有關的前前後後有太多神奇之處,比如:自從我一九九O年來美國定居以後,跟國內方面的聯繫漸漸中斷,董欣賓也被我幾乎遺忘,但二OO九年,在他去世七年之後,他卻幾近神奇地出現在墨西哥海邊,出現在我面前,好像是說時候到了!於是,時候就真的到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發生了!又比如:在我打算為他寫這本書的時候,除了手邊有一些他給我的私人信件,和我自己以往的少量日記,我幾乎什麼資料都沒有,身在國外,這對我的寫作是個很大的難處,但很神奇的是,自從開始動筆,很多與他相關的人和資料都源源不斷自己跑來找我,我只為這事去過一趟南京,就一下子認識不少從前在南京幾乎從不打交道的人,獲得很多信息,使我動筆寫的過程毫不費力。再比如:書寫完了,到哪裡去出版?幾經周折,這時候突然就神奇地冒出一個余新偉,他是董欣賓的同鄉人,董師晚年的關門弟子,也是至今仍在繼承老師遺願,大力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一位無錫民間高人雅士,書稿到他的手上後,由他玉成,找到了出版人《開卷》雜誌的主編董寧文先生,這也是一位致力於中國文化事業的有識之士,這樣書就順利出版了。
我要在此提到每一位為我這本書的出版盡過心力的人。首先是吳洪森先生,他是我大學時候的學長,也是我幾十年的摯交,一個見識非凡、目光獨到的文學評論家,他是第一個過目我書稿並給予高度評價的人,他想把書稿推薦給他在香港的朋友去出版,是我自己想先在國內找出版社,實在走投無路再走香港路線,因為在我的想法裡,董欣賓應該是讓更多國人知道的對象。後來有一次,洪森跟朋友去無錫遊玩,接待他們的朋友無意間提到董欣賓,洪森說:「我這裡有一部關於董欣賓的書稿!」那人說:「真的嗎?給我看看!」那位接待他們的人是時任「馮其庸學術館」的副館長余新偉先生,事情居然就是這樣神奇,書稿到了新偉手中。
我很遺憾認識新偉太晚,來不及把他與董師的故事寫進書裡,他與董師其實很早就有淵源,一九八六年他才十六歲,第一次看到董師的畫,心裡某根美感的弦就顫動了一下,九一年董師第一次見到他,腦子裡一根筋也撥動了一下,又過了兩年,董師主動提出收他為徒。董欣賓曾經說過:「世上次一等的關係是學生拜老師,最上等的關係是老師找學生。」就這樣新偉於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住進了董師的「天地居」,正式成為董師的關門弟子。後來新偉學完畫九五年回無錫之後,董師每次回無錫都必會去他家裡住兩天,喝兩碗新偉夫人煮的粥,直到生命垂危之際也是新偉陪同去上海治療。新偉的曾叔祖是有史可考的江南民間「大善人」余治,做過許多民間慈善救助,而新偉自己也是不忘祖先遺訓,為人處事處處與人為善,他對我說,董師看重他不是因為他畫得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和董師一樣都保存著農民樸實的本質。這是真的,但也是新偉的謙虛之詞,他的書法和繪畫也是得了董師真傳的,如今他作為北大耕讀社的書法指導老師,培養了一批又一批書法愛好者。更可貴的是,如今在董欣賓的所有學生中,也就只有餘新偉一人還在為傳承老師的事業不遺餘力。前不久他對我說:「董師在一九九二年給你的信中說,要辦個紙廠,生產\'中國本紙\',我現在正在做,並且已經把中國最好的紙做出來了!」 新偉製造的中國書畫用紙,經北京林業大學材料科學與技術學院耐老化實驗檢測,預計保存年限在一千年以上,甚至可以達到一千五百年以上。如果董師天上有知,當得無比欣慰,不僅因為他的弟子終於完成了他的遺願,更因為他當初沒有看錯人。而這本寫董師的書最終由於新偉的努力得以出版,也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了的事。
在余新偉出現以前,我其實很想在南京出版這本書,一是南京是董欣賓的地盤,認識他的人多,二是南京曾經也是我呆過的地方,知道我的人也不少。可惜我想錯了!正因為董也好,我也好,都跟南京有太多瓜葛,所以想在南京出書舉步維艱。我把我的書稿傳給從前江蘇作協的幾位舊友過目,第一位表示讚賞的是黃蓓佳大姐,她寫給我一個很長的郵件,對書稿的內容、文字均給予極大肯定。第二位是黃佳星先生,他積極支持出版此書,當年他在遭遇人生大難的時候,得到過董欣賓不計個人得失的幫助,雖然沒能幫他脫離惡運,但他仍然心存感恩,他希望通過這本書能為董欣賓做點什麼。他動用自己有限的資源,將我發給他的電子稿印成很漂亮帶插圖的紙質書,分發給出版社的同仁和南京的評論家,然而得到的反饋令人失望。一位在南京甚至在全國都頗有名氣的文學評論者看完書稿對我說:「就憑你對董欣賓的瞭解,你根本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寫他!」說實話,這是很莫名其妙的一個評論,我問他:「你認為應該用什麼方式寫?」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對於那些既無創造力又喜歡故作深高狀的評論者最好的辦法是敬而遠之。後來我又收到南京一家大出版社社長的電子郵件,盛讚書寫得如何有才華,但卻明確表示不能出版,因為董欣賓已經死了,「那些人」都還活著,他當然不願意為一個死人去得罪那些還健在著甚至直接影響到他烏紗帽的活人。這樣的事情我是完全理解的。後來江蘇作協老作家也是我以前的老領導趙本夫先生對我說:「不要考慮在南京出版,這裡面人際關係太複雜,還是去省外出版比較好。」這事就暫時擱下了。不過我還是非常感嘆黃佳星先生的義氣,他因為自己的遭遇已經跟江蘇作協恩斷義絶,但為了我這本書,他多少放下了他自己。
這本關於董欣賓的書在南京遭忌,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令我深感欣慰的是,《雅線意彩》雖然沒能在南京出版,但它的出版人董寧文先生卻是地道的南京人,多年來他主編的《開卷》雜誌在讀書界頗受好評,他自己也一直在不遺餘力地為當代的文化事業盡心盡力,其獨立的眼光和批判的精神在當今世代是難能可貴的。現在國內出書幾乎全都要跟經濟利益掛鉤,而他卻不為利益所動,始終以文化內涵為重,即便虧損,他也寧願自己承擔。我問他這本書出版對他會不會有影響,他說:「會!會得罪人。」
「你怕嗎?」
他用一口南京話回答我說:「得罪就得罪耶,那也沒得辦法,我也是為中國文化的傳承做點小事,樂在其中。」
他的性格正直、坦誠,絲毫沒有浮誇作態,這樣的人品好生令人敬重!這次《雅線意彩》能夠與他編撰的其餘九本文化類書籍合出「開卷書坊」是我的榮幸,亦是董欣賓的幸運。
還有一件事也頗有些神奇的成分,去年某一天,寧文忽然發給我一張董欣賓寫的字:「丹心蹈海去,曉色彌雲天」。中間還穿插著不少小字,明確寫著那是一九九0年為王曉丹題的。他問我見過這幅字沒有,我想了又想,依稀記得那是我出國之前在董欣賓家裡,他給我寫的字,當時好像是說要裱起來再送給我,後來就沒有了下文,我自己也完全忘記了。寧文說這幅字是他一個朋友傳給他的,那個朋友並不知道董欣賓是誰,也不知道他在為我出書,朋友是在一個商人那裡看到這幅字,覺得寫得不錯,隨手拍下來請他鑒賞。他覺得這件事很神秘,這幅字在這個時候出現到底有什麼意味?我也覺得很神奇,有些事的真相是無法探究的,既然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那就讓冥冥之中那只神秘的手自己去揭開真相好了。
關於《雅線意彩》,我該寫的都寫了,沒寫的讀者應該都知道,不知道的,就到書裡去尋找答案吧,有時候答案不一定找得到,或許也要等到多年之後,冥冥之中……


回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