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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社】
夏日煙雲

▪張棠▪

把窗子打開,窗簾拉起來,湖光山色就映滿了一屋子。湖邊柳條搖曳,柳葉低低,湖水閒閒的拍著岸邊的小船,周末剛過,度假的人都回去了,留下了一湖的清靜。
湖邊這棟臨水小木屋,聽說是一個德國老太太和她丈夫二十年前親手建造的,造房子的手藝說不上是第一流,房子倒造得清清爽爽,乾乾淨淨。這位老太太年輕時,在工廠縫衣服,對顏色有獨到之處,她縫製的桌布與窗簾高雅大方,討人歡喜。牆上的一盞小燈下掛著兩個孩子穿短褲划船的照片,這次搬家搬得絕,連孫兒的照片也不要了。
她老伴已經走了好多年。老太太在老伴走後,還是一到夏天,就來湖邊割草種花,到了黃昏,就划船去湖心釣魚,每次都滿載而歸,七十幾歲的人了,精力實在了不起。
聽說這位老太太甚麼都好,就是脾氣剛烈,在她搬走了好多年以後,隔壁老爹一提起她來還會害怕,說她喜歡用德語罵人,老爹本來是聽不懂德語的,但罵人的話倒是國際語言,一聽就懂。老太太在庭園左右兩邊樁上及腰的粗欄杆,一定也是不想和左鄰右居打交道。
歐洲人酷愛戶外運動,幾十年前湖邊的土地很便宜,老太太打好主意,在湖邊蓋了兩棟一模一樣的房子,兩老一棟,兒子一棟,等兩老百年以後,兩老的一份就留給女兒,只是想不到二十年都還不到,這兩棟房子都變成別人的了。
她兒子自作主張,把他的一幢賣給了別人,老太太氣兒子,把買房子的老爹也氣上了,據老爹說,自他搬來以後,老太太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老太太的女兒家事業興旺,有了錢就沒了閒,對湖邊的小屋既沒興趣,也看不上眼。
世事本無常,老太太想也沒想到,老伴一去,就連擅自賣房子的兒子,也得了癌症,撒手西歸了,女兒就勸母親把小屋賣掉,老太太執意不肯,屋子再小、再簡陋,都是自己和老伴一石一木造的,屋子的窗簾桌布,雖不華麗,也是自己一針一線縫的;孩子們小的時候,一家人夏日周末來湖邊游泳,划船,釣魚,烤肉,其樂也融融;後來有了孫兒孫女,小屋總是充滿了孩子們的歡笑,小小木屋,每一個角落,都是溫馨,每一寸泥土,都是回憶,不賣!不賣!說甚麼也不賣!
就在這對母女為賣房子的事爭執不下的時候,突然山洪暴發,把老太太開滿牡丹花的花園沖壞了一個大角,幾十年來還是頭一次,老太太一驚一嚇,賣房子的事就交給了平時不大來往的隔壁老爹。
老爹才六十幾歲、七十不到,走起路來就抖抖顫顫的,說是幾年前心臟開刀,一下子老了下來的,老爹在湖邊賣了一輩子的房地產,當然最後天經地義的在湖邊養老。
老太太一世剛烈,到了這個時候,可以托付賣房子的人,也只有這個口角不休的鄰居「糟老頭」。能把老太太的房子賣給我們,最高興的莫過於隔壁老爹了,他不但拿到了一筆佣金,還趕走了一個「兇婆子」。
老爹賣房子是姜太公釣魚,懶洋洋的在門口插個小牌子,冬天一下雪,牌子在雪堆中露出小小的一角,若不是我們陰錯陽差的去敲門問路,說不定這小屋再空上一年半載的,也不會有人問津。
我們從看房子到討價還價,都和隔壁老爹打交道,到最後才和老太太在律師樓會面簽字,在老太太高大碩壯、精明能幹的女兒陪同之下,老太太顯得意外的瘦小蒼白,竟毫無半點霸氣。
合約一簽,整屋的東西就全留給我們了。老太太留下的碗碗盞盞有好幾套,其中有一套白色磁碗,每隻碗上都有老太太手繪的金花綠葉,牆上掛的幾幅油畫,也有老太太的簽名,留下的五六床被單,連打了補綻的幾床都洗得雪白,漿得發亮。剛住進去的幾個禮拜,老太太的影子幾乎無所不在,把我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一連作了好多夜的惡夢。
買了小屋以後,我們每個周末都去小屋度假,很快的就和鄰居打成一片,玩在一起了,這樣子過了整整的一個夏天,我們才慢慢地擺脫了老太太的陰影。
兩年下來,小木屋的裝飾已換成一個中國老太太的手筆,滿屋都是我媽的書法和她的山水畫,小屋已經徹底漢化了。
隔壁老爹對賣房子的信心又恢復了,他特地去刻了一個特大號「房地產經紀」的牌子插在門口,自己卻一天比一天的衰老了下去,他的背一天比一天駝,記憶力也一天比一天差,前幾天跟我們聊到德國老太太時,他居然說:「那個,那個叫甚麼的女人呀?以前住你們屋子的?」
周日的湖邊,出奇的寧靜,窗外,遠山青青,柳葉依依,湖水和平日一樣,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岸邊的小船。現在除了留下來度假的我們,和在湖邊養老長住的老爹老媽,其他人都回家了,這兩年,老爹老媽老了許多,幾乎都足不出戶了。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現在的湖邊,老一代的在慢慢地離開,年輕人陸陸續續的搬來,再過幾天,周末一到,度假的人一回來,大人小孩在湖邊嬉鬧玩耍,划船的划船、游泳的游泳、烤肉的烤肉,這湖邊就會比上個禮拜更喧嘩、更熱鬧,湖邊的這些陳年小事也就會漸漸地隨風而逝,被人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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