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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社】
懷念「千古第一村」

曉 丹

從江西樂安縣的「千年古樟林」遊玩出來,驅車十五分鐘,就來到同屬樂安縣的流坑村。去年就聽說過這個「千古第一村」,我當時就想:什麼樣的村子可以稱得上「千古第一村」?隨著近年來中國旅遊業的開發拓展,越來越多的古村、古鎮走進人們的視野,而憑什麼,流坑被譽為「千古第一村」?我猜這裡面說不定有為了吸人眼球而嘩眾取寵的成分,但敢於用這樣的稱號嘩眾取寵,或許真有與眾不同之處。
一進村口,我的目光就被一大片湖水吸引住了,這一片位於流坑村西側的龍湖,極有特色,偌大一片湖水從南向北分成七個部分,由五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將其分開,而每條小路中間都有一座造型典雅、建築精美的石橋,每座橋都是令人驚歎的古跡。流坑村的佈局就像一把一縱七橫的梳子,村東頭那條縱向之路是烏江的堤岸,古時候有碼頭便於水路交通,是從前貿易通商的集散地。古人建村,依山傍水,很有講究,流坑村坐落在一大塊開闊而美麗的河谷地帶,一面傍山,三面臨水,資源豐富,交通發達,這樣的地理環境,已使我感知到流坑村在歷史上曾有的富裕。
這個建於五代南唐,距今已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村,早在明朝就被地理學家、旅行家和文學家徐霞客在《徐霞客遊記》裡記載過:「其處闤闠縱橫,是為萬家之市,而董氏為巨姓,有五桂坊焉。」一個江邊村落,居然是「萬家之市」,可見明朝時流坑村已經是一個富裕發達,人口眾多的村落。流連在鵝卵石巷道上,我看見一群保存相對完好的古建築遺址,典雅的青磚灰瓦,昂然向天的馬頭牆,門楣、屋簷上的雕飾和彩繪,牆壁、窗櫺上的花鳥蟲魚、人物山水,雖然經過數百年的歲月滄桑,經過近代文革的損壞摧殘,許多門廊雕塑上的人頭已被砍掉,但造型仍然依稀生動,仍然讓我清晰地窺見流坑村當年的繁華風采!這幾百處的古建築,規模宏大,類型齊全,在國內自然村落中實為罕見,這或許是「千古第一村」名號的由來?
在我繼續探尋流坑的現貌與歷史之後,我發現了另一個實為罕見的事實。在流坑村南,有一座建築,拱形門之上是一個三角形的門牌,門牌上並無它物,只赫然突現一個五角星。五角星作為紅色政權的象徵,我們早已耳熟能詳,這個五角星的門牌正是新政權的產物。可當你仔細分辨,卻看得出建築的上半部是近代水泥磚頭砌成,下半部卻是古老的石基。已有考證,那石基是宋代遺留物,當年在這個石基之上的是另一個牌坊,就是徐霞客文中提到的「五桂坊」。「五桂坊」是宋朝時候,村民為紀念流坑歷史上的一件罕有盛事而建造的:宋朝仁宗景佑元年,流坑村董氏一門,父子、叔侄、兄弟五人同時考中進士,被譽為「五桂齊芳」,村民為紀念此盛事,遂建「五桂坊」,只可惜當年的「五桂坊」已了無痕跡,取而代之的是這個五角星的牌坊。再深入瞭解下去,我發現整個流坑村,兩宋三百年間,一共出了26名進士,宋、元、明三朝,也有33人中進士,文狀元、武狀元也各一名,而流坑村董氏學人的著述流傳至今的實有30多種,作為一個地處偏遠的山區農村,這樣的文化繁榮,古學昌盛,不要說在江西獨一無二,就是在全國也屬罕見。有這樣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流坑,仿佛是中國古代文明的縮影,成為後人研究並景仰的所在,將它稱之為「千古第一村」,實在是名副其實的。
此刻,我的腦海浮現出另一個問題,流坑村如何會有這樣的文脈世代相傳?當我來到村北頭「文館」的時候,這個謎底不解自開。
流坑村民大都姓董,他們尊西漢儒學家董仲舒為始祖,實際可考的開基祖為南唐時的董合,他是一個擁有相當多土地的地主,從他的第三代子孫董文廣開始就興教辦學,代代相傳,使得流坑村文脈不斷。自宋朝到清朝,流坑董氏家學傳承,大小書院不計其數,而這座建於明代晚期的「文館「,是流坑村保存至今最大的一座書院。從這座三進式的「文館」遺址,我看到莊嚴肅穆的上堂,那裡顯示著古代流坑人對祖先、名臣、鄉賢的尊崇與敬重;我看到與藏書樓相通的中堂,那是教書先生講授經書與學問的地方,世代流坑學子在這裡苦學與精進;我看見下堂,花瓶似的門,供先生課間在門裡休息,還有雅潔清新的小庭院,供莘莘學子們課間小憩,自由漫談。這樣一座書院,古時候是集讀書、講學、祭祖、敬賢、藏書等多功能為一體的所在,它當然不是朝廷的惠賜,而是宗族制度管理之下村民自治的結果,一個注重教育,興教辦學的宗族如何會沒有文脈世代相傳?這應該就是流坑村文化底蘊豐厚的根源所在吧?
然而這樣的歷史文脈卻不知從何時起戛然而止了,宗族制度被解散,鄉紳當作土豪被打倒,文館書院淪為廢墟,四書五經在新一代的腦海裡早已蕩然無存……我眼前的流坑再也不是從前的「萬家之市」,年輕力壯的都離鄉背井外出尋找生路,村裡只有老人、婦女、小孩留守,許多房舍已是破敗不堪。據說政府在建「新農村」,有錢的都搬到「新農村」居住了,還住在老房子裡的不是戀舊的,就是沒錢的,當然是沒錢的居多。又據說政府已撥下鉅款為流坑打造新的形象,可是文脈斷了,靠金錢再打再造又如何能恢復從前的樣子?如今的流坑,好像只是一個空空的架子,那些遺留下來的古建築,也都只剩下空殼,供外地人來此一游,給村民們帶來一些菲薄的旅遊收入,這或許也是幫助他們脫貧致富的一條好的出路?
站在暮色黃昏裡,我心裡忽然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鄉愁,我開始懷念起昔日的流坑,仿佛那「千古第一村」曾是我遙遠的故土,我懷念古河道上用作商貿往來的竹筏,懷念龍湖石橋上熙熙攘攘的紅男綠女,懷念文館書院裡的朗朗書聲……這一切早已無從尋覓,望著眼前的人去樓空,我也只能到歷史的長河裡去尋那一簾殘存幽夢,昔日的「千古第一村」足以令我佇足回味,令我在懷念裡得享一點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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